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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尔《历史是什么》的史学思想
发布时间:2024-05-14     浏览次数:

作者简介:秦晓,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摘要:卡尔在《历史是什么?》中集中讨论了历史理论的相关问题,卡尔把历史是什么的问题变成了历史事实由谁来构建的问题,将问题的焦点转向了历史学家以及历史学家选择的历史事实。卡尔反对19世纪的实证主义史学及史学的相对主义观点,凸显史学的客观性和历史学家主体性的重要作用。卡尔认为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卡尔的史学思想对当今史学理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卡尔;《历史是什么?》;史学思想

 

卡尔(E.H.Carr,1892—1982),英国历史学家,其于1961年1~3月,在剑桥大学“特里威廉讲座”中作了一系列有关于历史观念和史学理论的报告,后结集为《历史是什么?》一书出版,该书对于人们理解历史有着重要的意义。全书分为六章:第一章历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事实;第二章社会与个人;第三章历史、科学与道德;第四章历史中的因果关系;第五章作为进步的历史;第六章扩展中的视野。本文首先分析《历史是什么?》这本书出现的历史背景,其次概述《历史是什么?》的主要内容和论题,最后对卡尔的历史观和史学思想予以诠释。通过对卡尔史学思想的反思,结合当下历史哲学的现状,阐述卡尔史学思想的当代意义和启示。

一  《历史是什么?》的成书背景

首先,需要结合卡尔生活的时代来考察《历史是什么?》一书形成的背景。卡尔作报告是在1961年,而卡尔生活的时代是一个剧变的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以及西方19世纪以来的乐观主义观念,学术氛围转向悲观和相对主义,在史学理论方面也有重要的表现。只要阅读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就可以感到扑面而来的悲观气息。西方世界处于百废待兴的历史时期,社会现实也深深影响了人们的思想,在哲学领域,存在主义大行其道,在历史哲学方面,新黑格尔主义历史哲学家的观念也开始流行。在西方思想界笼罩着浓密的“阴云”之时,卡尔以批判者的姿态出现,以期通过乐观积极的态度改变历史哲学研究的现状,这不能不说是卡尔受到时代的刺激进而想对此状况做出改变。

其次,必须“知人论世”,了解卡尔的人生经历,会更有利于了解其史学思想。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卡尔在剑桥大学研究古典学,毕业即进入英国外交部,在此期间,撰写了大量关于俄国史的著作。1936年,卡尔从外交部辞职,获得阿伯里斯特威斯大学教职,成为国际关系学教授。1941年,卡尔成为《泰晤士报》的编辑,撰写了许多社论文章。1955年,卡尔获得剑桥三一学院高级研究席位,直至去世。可以看出,卡尔有很长的撰写社论等报纸文章的经历,这样的经历无疑对其史学思想的形成有很大影响。正是由于大量关注现实的写作,卡尔在思考历史时才能密切联系现实和当下,具有把握时代脉搏的能力,从而试图通过对历史的深入思考来沟通古今,探寻人类历史的发展前景和未来。也正是在这样的生活经历中,卡尔借助对现实的反思衡量历史哲学在时代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并想要通过自己的理解和沉思对史学理论的基本问题予以解答。

最后,卡尔的史学思想有明确的针对性,是对当时社会中盛行的史学思潮的反思。卡尔主要批判的是以兰克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客观主义)历史观和以克罗齐、柯林伍德为代表的新黑格尔主义历史观。于沛说:“ (他)正是通过对19世纪以兰克为代表的经验主义历史观和20世纪以克罗齐、柯林伍德为代表的新黑格尔主义历史观的批判来阐述自己的观点的。他一方面强调历史事实离不开历史学家的解释,历史事实不可能完全是客观;另一方面他又反对在否定‘崇拜事实’时,否定历史所固有的客观性。”这段话很好地概括了卡尔史学思想所针对和批判的对象以及所坚守的“客观性”目标。总之,卡尔对史学理论的关注和思考,脱离不了时代和社会的直接影响,对于《历史是什么?》成书背景的简要论述能够使我们对卡尔史学思想的形成有更加清晰的认识。在了解《历史是什么?》的成书背景后,本文将进一步探究该书的主要内容和论题。

二  《历史是什么?》总论

卡尔的《历史是什么?》有着比较清晰的结构,第一章为全书的总论,因此需要重点进行分析。《历史是什么?》第一章“历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事实”,主要讨论的是“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在对比了19世纪90年代和20世纪50年代《剑桥近代史》第一、二版的两个具体段落后,卡尔说道:“当我们尝试回答‘历史是什么’这类问题的时候,我们的答案在有意无意之间就反映了我们自己在时代中所处的位置,也形成了更广阔问题的一部分答案,即我们以什么样的观点来看待我们生活其中的社会。”很明显,卡尔认为要回答“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必须结合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来进行分析。这样就把这一问题放到了大的时代背景中去考察,而不是局限于文献字句的考订。随后,卡尔回顾了19世纪以兰克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史学,实证主义史学要求史学如同科学实证一样,并指出历史就是事实,历史学家将历史事实如实地反映出来就足够了。但是卡尔对这一问题有着深邃的思考,他说道:“并不是所有关于过去的事实都是历史事实,或者过去事实也并没有全部被历史学家当作历史事实来处理。”他认为并不是所有过去的事实都是历史事实。

卡尔随即提出一个问题:什么是历史事实?在这里,他以黑斯廷斯战役为例,说明历史学家记录精确是历史学的“必要条件”而不是“本质功能”。卡尔将历史材料和历史本身区分开来,对历史有着二重性的思考,卡尔认为“构建这些基本事实不是依据这些事实本身的任何特性,而是依据历史学家‘先验的’(a priori)决定”。由此,卡尔把“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转向了历史学家本身对历史的构建。他认为“只有当历史学家要事实说话的时候,事实才会说话:由哪些事实说话、按照什么秩序说话或者在什么样的背景下说话,这一切都是由历史学家决定的”。因此,卡尔把“历史是什么”的问题变成了“历史事实由谁来构建”的问题,将问题的焦点转向了历史学家以及历史学家选择的历史事实。如此一来,历史中解释的因素就“渗入历史的每一个事实之中”了。那么,历史学家和历史事实有怎样的关系呢?卡尔说:“在历史学家能够以任何方式使用它之前,则必须由历史学家来加工处理这些事实:假如我的这种说法正确的话,那么历史学家使用这些事实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加工利用的过程。”可以看出,卡尔的主要观点在于反对19世纪的实证主义史学,凸显历史学家主体的重要作用。

在《历史是什么?》第一章中,卡尔集中讨论了历史哲学的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应归属于历史哲学的范畴,所以卡尔着重讨论了自己对历史哲学的思考。卡尔引入了两位重要思想家——克罗齐和柯林伍德。对于克罗齐的思想,卡尔说道:“克罗齐宣称,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意味着历史的本质在于以当下的眼光看待过去、根据当前的问题看待过去,历史学家的主要任务不在于记录,而在于评价。”对于柯林伍德,卡尔指出:“历史哲学所关注的既不是‘过去本身’,也不是‘历史学家对过去的思考这一本身’,而是‘这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一切历史是思想史’。”卡尔对柯林伍德的史学思想进行了评价,首先肯定了柯林伍德历史哲学的积极方面:第一,研究历史事实之前,必须先研究历史学家;第二,历史学家必须富于想象力、具备理解力,以了解研究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思想状况;第三,我们只有以当下的眼光看待过去,才能理解过去。但是,卡尔也对柯林伍德的历史哲学提出了批评,认为其“把历史当作人脑中编织出来的东西”,这样在理解历史的时候就会陷入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中。

如何解决柯林伍德历史哲学中存在的问题呢?卡尔说:“必须尽其所能地以各种手法把那些与他所研究的主题,与他所提出解释的全部已知事实或可知事实生动地描述出来。”卡尔认为历史学家和历史事实之间是“一种平等的、互动的关系”,而历史学家是现在的一部分,历史事实属于过去,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互为依存”。所以,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必然存在客观的联系,历史事实不可能全部来自历史学家头脑中的单纯想象。卡尔对“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总结性的回答是:“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这一观点是卡尔史学思想的核心表达,卡尔给出了他认为的“历史是什么”的答案。

三  《历史是什么?》分论

《历史是什么?》的六章内容是连贯的整体。在第一章中卡尔明确提出了自己的史学观点,由此本文将对其他五章内容予以分论,以便更为完整地了解卡尔的史学思想。《历史是什么?》第二章主要论述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卡尔认为个人具有时代性,“如果我们脱离社会来尝试运用抽象的个人概念,我们就不能真正地理解过去,也不能真正地理解现在”,历史事实是社会的事实,个人与社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因此,历史学家既然是时代的产物,历史学家的立场就“根植于一个社会与历史背景之中”。卡尔考察了社会和个人的关系后,论述说:“在研究历史学家之前,要研究历史学家的历史环境与社会环境。历史学家是个体,同时也是历史的产物、社会的产物。”卡尔提醒人们注意研究历史的人需要从这一双重的视角去看待历史学家,历史学家不仅是个人,还受到整个历史和社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一章中,卡尔谈到了对“伟人”的认识,认为伟人的出现也是社会现象,“既是历史进程的产物,也是历史进程的推动者”。最后,卡尔得出结论: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今日社会与昨日社会之间的对话。历史的功能在于“使人能够理解过去的社会,使人能够增加把握当今社会的力量”。

第三章主要论述历史与科学和道德的关系。卡尔认为历史和科学的观念都在随着时代变化,而且历史研究和科学研究有着极大的相似性。卡尔说:“历史学家研究过程中所使用假设的地位与科学家所使用假设的地位似乎极其相似。”历史和科学都是建立在假设之上,通过解释分析事实然后验证,卡尔认为历史和科学在研究问题所采取的方法上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卡尔就人们对历史和科学的几点偏见一一做了批驳,卡尔认为历史就是科学,历史包含于各学科之中。除此之外,卡尔论述了历史和道德的关系,认为历史学家应该对制度进行道德判断,不应该对个人进行道德判断。在这一章的最后,卡尔建议要提供历史的标准,要使历史更加科学,他说:“历史远比古典学困难,也远比任何科学更加严肃。”此外,卡尔认为历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在寻求解释这一根本目的上,在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这一基本步骤上是“团结一致的”,可见卡尔对历史和科学的关系也有深入的思考,并且认为需要更加科学化的历史研究。

第四章主要论述历史中的因果关系。卡尔认为历史研究是一种因果关系的研究,特别突出了对原因的分析。卡尔认为历史学家在研究原因问题时通常的做法是在同一事情中找出几点原因,“把这些原因归类,并梳理为某种顺序,确定这些原因在这种顺序中的彼此关系”。历史学家必须认真分析历史的原因,弄清楚来龙去脉。卡尔对历史决定论和历史偶然性进行了批判,对于历史决定论,卡尔说:“人类行为既是自由的,也是决定的,这要看从什么样的角度考虑人类行为……当事件发生之前,历史学家并不能假定事件是必然的。”对于历史偶然性,卡尔指出:“当我们的因果关系在任何时候都易于被一些其他的因果关系,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是一些毫无关联关系的打破和歪曲时,我们如何在历史之中找到连贯的因果关系,又如何在历史之中发现意义?”卡尔明确认为偶然的事情不能进入历史的合理解释之中,而历史学家的解释决定着对原因的选择和整理。因此,历史意义的标准是“历史学家能使这些因果关系适合其合理说明与解释模式的能力”。在对历史的因果关系进行反思后,卡尔阐述了一种历史的作用,他认为历史学家应该把过去的习惯和教训传递到未来,历史就是链接过去和未来的纽带,指导人们向何处去。这是历史的重要价值和意义。

第五章主要论述了历史的进步性。卡尔有着积极乐观的进步信仰,认为历史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卡尔区分了进步(Progress)和进化(Evolution),认为人们误解进步主要是因为,“把生物的遗传性(进化的源泉)与社会的获得性(历史进步的源泉)相混淆而造成的”,历史主要是通过获得性技巧的传授而进步的。卡尔也认为进步不是线性的,不是直线前进,而存在此消彼长的不连续性。卡尔说:“相信进步并不意味着相信任何自动的或不可避免的进程,而是相信人的潜力的进步发展。”历史的意义和客观性,“不依靠于也不能依靠于某些固定的、不可转移的当下存在的判断标准,只能依靠在将来积累的、随着历史前进而进化的那种标准。只有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建立起一种持续不断地连贯时,历史才获得意义与客观性”。历史中的进步是通过事实与价值之间相互依赖、相互作用而获得的。所以,卡尔说:“历史,就其本质而言……是进步。”卡尔对社会和历史未来充满了信心,对消极悲观的历史思想进行了有效的反击。

第六章主要论述了历史视野的扩展。随着社会结构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社会深度和地理范围都在变化,卡尔主要结合这两方面谈论历史在此过程中的作用。卡尔认为历史连接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人类越来越学会运用自己的理性。理性拓展“意味着迄今为止那些处于历史之外的群体和阶级的历史、民族和大陆的历史在历史中出现了,”因而,历史应该包括“整个人类共同体的历史”,是一种“全球史”。人类的进步,应该“大胆地、毫不犹豫地不把自己局限在寻求渐进改良(一些事情是以这种方法做的),而以理性的名誉像目前行事的办法提出根本的挑战,对建立在行事办法基础上的公开的或隐蔽的假设提出挑战”。作为乐观主义者的卡尔认为人们要充分运用自己的理性,大步前进,要有勇气和决心,朝着光明的未来而奋斗。因为,世界是永恒运动和变化的,或者用卡尔自己的话来说,世界是进步的。

概言之,卡尔在《历史是什么?》的六章内容中明确而有步骤地探讨了自己的史学思想。卡尔在第一章中集中表达对历史的本质认识,认为历史就是过去与现在的“对话”,凸显历史学家和历史事实的互动关系。在后面的五章讨论了历史与社会、个人、科学、道德、因果关系、进步性以及人类未来的深入关联,表达了卡尔对历史的深入认识和反思。在卡尔的论述中洋溢着积极乐观的精神和自觉理性的意识,充分展现了一位历史学家对时代的反思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四  《历史是什么?》史学思想的启示

上文主要概述和分析卡尔《历史是什么?》一书的成书背景和主要内容,本节主要探讨卡尔史学思想的启示,卡尔的史学思想对当今史学理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纵观历史哲学的发展,20世纪初,西方历史哲学领域发生了从思辨的历史哲学到分析的历史哲学的转型。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后,“历史哲学领域内再次发生了重大的理论转型,此种叙事的转向……使得叙事主义的历史哲学浮出水面,取代分析的历史哲学而成为当代历史哲学的主流”,美国历史哲学家海登·怀特是转变的关键人物。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乘风而起,对历史的客观性和可靠性造成了巨大冲击。简单来说,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不承认历史的客观性,把历史作为单纯的个人“叙事”和“文本”,从而落入了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的窠臼。在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思潮的冲击和对比下,卡尔的史学思想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卡尔虽然高扬历史学家的主体性作用,承认历史学家在论述历史时的主要作用,却没有落入“相对主义”的窠臼,而是从另外一个侧面发扬了历史的科学、客观精神,保证了史学求真的根本主旨和追求。卡尔认为历史必然有其客观性和真实性的根基,这是历史学乃至史学理论发展的“基地”。具体来说,卡尔《历史是什么?》的史学思想有以下三点启示。

第一,历史是科学。今天可能没有人再像19世纪的伯里那样说:“历史学是一门科学,不多也不少。”但是,人们在分工日益多样化的时代却不能不思考历史的属性。科学并非简单的实验操作计算的分科之学,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含义,客观性和真实性是科学追求的主要精神。现代科学的发展预示着人们对科学的认识在不断进步,用科学的视角来看待历史,意味着历史学必然有着较为坚固的客观性基础。历史是科学说明必须坚守历史的客观性和真实性,这是历史与小说等文学作品的主要区别之一。当然,需要注意的是,历史学是科学,但不是西方近代传统意义上的实验科学,而是建立在不断假设和求证之上的科学。历史学科有其自身规律可循,不是简单的事实的排列。历史学的科学性就在于历史学可以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进行概括,而概括能够说明一般事物的特征,进而确保客观有效性。另外,历史学必须建立在历史事实之上,历史事实不是无限制的主观“编造”,而是既定发生过的事情。在这一系列事情中,历史学家选取历史事实,通过对来龙去脉的分析,了解事情的发生、发展和结果。在此基础上进行相对的概括,而这种概括就是科学的表现。卡尔说:“正是语言的用途迫使历史学家像科学家一样进行概括。”而历史学家的兴趣“是独特性中概括出来的一般性”。这与科学研究从假设研究实验论证出一般性,或者叫作规律,是不谋而合的。所以,历史是一门科学,有其客观性、真实性和一般性。

第二,历史是“对话”。卡尔对“历史是什么”的回答是:“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这种对话进一步可以理解为不同时代之间的交流和互动,可以让人们更好地认识清楚所处的时代,发挥历史的借鉴作用。正如卡尔所说:“历史双重的、相互的功能——提高我们根据现在理解过去的能力,也提高我们根据过去理解现在的能力。”这种注重历史镜鉴功能和古今会通作用的表述与中国史学思想的基本精神相一致,中国古代就有“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的至理名言,与卡尔可谓“异代同音”。除此之外,“对话”还有更加深远的意义,那就是为人类的未来指明方向。正如卡尔所言,历史“对话”沟通了过去与未来,历史的作用是巨大的,历史延续性的目的之一就在于生活在现代的人们和过去人们思想经验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为人类的未来之“道”提供思想“资源”。在这种历史哲学的视野和关怀中,人类作为族群得以长久延续和发展。卡尔重视历史的“对话”功能,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国家等,均须在与历史经验的“对话”中不断学习和反思,在批判的理解中获得经验和借鉴,将过去之“事”、之“理”转化为现实实践中的思想“宝库”,从而减少人类因盲目无知和自高自大而做出的错误“选择”。

第三,历史的进步性。卡尔的笔触中洋溢着乐观主义的因子,“他对人类社会进步所持的乐观主义信念和历史不断进步的观点”,这已不仅是学理上的论证,更是一种对人类未来乐观积极的精神态度,这种信念是人类延续发展的重要精神支柱。纵观历史的发展,从远古时期到现当代,在历史的二律背反中人类一代代积累走到现在。文明和文化的积淀使得人类可以伫立于浩瀚而广阔的宇宙,可以说,人类因历史而伟大,历史的进步性就体现在人类文明史的发展进程中。从石器时代到信息时代的转变和发展,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历史事实,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动荡和挑战,交织着善与恶的斗争。卡尔的进步史观,“对于人类世界所有正在追寻人类自身的人们来说,无疑都具有激发他们内心深处那股奋发向上、踌躇满志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动力作用”。对于人类未来的发展前景进行展望,充满乐观进取的精神,保持人自我精神的积极和自信,是卡尔史学思想所彰显的强大精神力量。深言之,对历史持乐观的态度实则是对人自身理性的信任,作为理性主体,人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人类发展前景的预期就体现在对历史过往的反思和借鉴中。毕竟,改变历史的不可能是其他存在者,而只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人类。

总而言之,卡尔《历史是什么?》是一本内涵丰富且颇具特色的史学理论作品,对于“历史是什么”有着深刻、独到的回答。我们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和论述,却不能忽视其对历史所做的颇具价值的分析及带来的启示。诚如卡尔所言,历史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永恒的持续不断的“对话”。在“对话”中,历史变得鲜活和丰富起来,也只有在不断地“对话”中,人类思考和运用理性,才能鉴往知来,共同呼吁和守护更加和平而美好的未来。

(原载《史学理论与史学史学刊》2023年上卷)